《孫飛虎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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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飛虎搶親》作為泛《西廂記》相關創作中的現代版本之作,雖完成於距今47年前的民國五十四年,如今看來卻絲毫無給人老派的印象;以東方古典場景及服裝,揉合西方當代思維及劇創流派,對那則七百年前洛陽紙貴的愛情文學進行另類思考,

提出一個與原著全然背道的衝突觀點,點線面超展開徹底翻案,並帶來一連串的提問與思索;深刻的劇情帶著荒謬的氣味,再加上兩岸製作群的重新詮釋,使這齣戲有笑聲有深意,不失為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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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梗概

《孫飛虎搶親》由路人甲乙於茶館的閒談揭開序幕,言談中交代了《西廂記》中的主要劇情,接著張君銳及孫飛虎亦不約而同來到茶館,一干四人對孫飛虎品頭論足一般,後來路人甲與眾人話不投機,憤而離場,而後張生聽聞崔雙紋便是在今日要嫁給鄭將軍,當場匆忙無措,此時孫飛虎開示了張生一番,又與他交換外衣,讓張生假扮送親人,好見上崔雙紋一面。

後來迎娶的隊伍遇到強盜半路劫道,鄭將軍前往剿匪未果,情急獻策要崔雙紋與丫鬟阿紅互換身分以避免強盜搶到了真小姐,孫飛虎於此挾走了互換衣服的阿紅、崔雙紋,及半路插花的張君銳。

到了山寨之後,孫飛虎一改土寇形象,展現了盜賊高尚的一面,然而此時扮為丫環的崔雙紋卻自爆交換身分之事,引孫飛虎盛怒,此後銜接一大段關乎身分、門第的思辨,一路便持續至了官兵逼近山寨時。

接著時間跳到官兵緝盜三個月後,再次藉由路人甲乙的閒談,扯起一個謠言,說張生與孫飛虎、阿紅與崔雙紋互調了身分、據說被殺頭的是張生,而孫飛虎與崔雙紋遠走天涯。


身分、倫常的徹底瓦解

《孫飛虎搶親》先是破壞了原著之中張君銳與崔雙紋才子佳人型的傳統愛情公式,再者攻擊了傳統思維中崔雙紋與阿紅的主僕身分認同,以及張君銳與孫飛虎的刻板善惡印象,

張生在《孫》劇中以一個被誇飾的書生印象亮相,一唯唯諾諾的膽小不第書生,處事優柔寡斷,書空咄咄毫無主見,相較之下孫飛虎倒搖身一變,成了個敢愛敢恨的俠義鐵漢,不僅在裝束及言行上為「強盜」普遍給人的負面形象平一反(「當我是強盜,我是強盜,當我是強盜,我還是人」),甚至還對著張生來了一段,把讀書人跟強盜說成了同一種人:


咱倆肩不挑擔,手不提蘿,
一不肯耕田種地,二不會買賣張羅;
你只會讀書考試,我只會殺人越貨。
手段雖然不一樣,其實都是不要本錢的活。

而不僅張君銳成為與《西廂記》中評價顛倒的角色,崔雙紋在此劇中亦被塑造成了固守傳統思想的勢利富家小姐,認為門第由天成,認為丫環侍奉小姐是天經地義的,甚至換了位子也就跟著換了腦袋的 翻臉不認人;

相較之下丫環阿紅不僅在自己悲卑的宿命之下得到了踏實的生命立足點,甚至較小姐更明理懂事 劇中甚至對崔雙紋進行了精闢的開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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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等待、希望、選擇與被選擇

在上半場婚禮隊伍於十里長亭中斷、鄭將軍身先前往探拿強盜時,以及下半場孫飛虎出寨對抗官兵時,張君銳、崔雙紋及阿紅三人在場上象徵著被宿命綑綁的人們,

上半場並藉由過道的三名盲人作進一步的映襯,盲人雖然無法看見,甚至不知要往何去,卻是一直走個不停、從不等待;而明眼人卻是真明眼嗎?張著眼睛卻只能坐在定點,空等待、空抱希望。

下半場時崔雙紋及阿紅更有一大段透過兩度交換身分而生的思辨,此時的崔雙紋懷疑阿紅是否有「感情」可言,同時又感嘆自己雖身為富家千金,卻為命運所縛,「沒有選擇,只有被選擇」,而此處的阿紅卻來了 一段讓人印象深刻的誦詞:


當我是奴婢的時候,我有奴婢的感情。
當我是主人的時候,我有主人的感情。
當你是愛人的時候,你有愛人的感情。
當你是敵人的時候,你有敵人的感情。
我們永遠不必擔心我們沒有感情,
我們是什麼,便是什麼樣的感情。

再輔以劇情稍前,張君銳對著崔雙紋所講的一席「沒有天生是主人的,也沒有天生是奴婢的」的詞論,豐富了本劇中探討宿命(門第)的主題。
洞裡、衣服裡、高牆下、裡裡外外

睜著眼其實卻比盲人更盲;嘴巴上說著思念,卻不敢接近彼此;說著我過得很好,但表情上卻不是這麼回事;《孫飛虎搶親》於結構上、於情節上皆給予大量的矛盾、衝突。

劇中相當長的篇幅進行著各種身分之辯論,巧妙地藉由五次「互換衣服」的提議進行角色置換的差別與意義:

孫飛虎借自己的外衣給張生,張生也將自己外衣與雖孫飛虎交換;崔雙紋與阿紅在第一次情勢危急時互換服裝以對調身分;進山寨後崔雙紋又不滿委身為婢,遂強勢又與阿紅換回衣裝;其後孫飛虎進入了各人身分認同的困境裡,其中曾要求張生換上強盜的衣服;最後官兵圍攻山寨時,崔雙紋又卑劣地要求阿紅扮成小姐以避自身之禍。

這穿插全劇的更衣大會其實也就是撐起全劇的梁柱,藉由「更換服裝就是更換身分」的遊戲規則,進行各種層面上的辯論;所謂門第尊賤,只不過是套了件衣服的差別;後來甚至借孫飛虎之口說出了「當我們脫去了衣服,我們便一樣了」這樣的話,

而隨著身分的思辨愈發抽象,整齣戲的風格也愈趨荒謬,接近尾聲之時更是徹底成為了荒謬劇場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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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表現上首先自然要盛讚吳樾的演出,演出性格明亮而戲份吃重的孫飛虎,甚至還分飾鄭將軍,忙裡忙外、忙上忙下,還能演得這麼足、這麼到位,不論是台詞、情緒,或是三段精彩絕倫的兵器身段,亦莊亦諧,無一不準確,看吳樾的表演實在很享受。

此外分別飾演路人甲乙的時一修及韋以丞也演得相當出色 ( 或許也跟我本來就很喜歡這兩人的演出風格有關吧XD ) ,仔細說來,時一修似乎不管演什麼角色都會加入一些自己的風格,例如他那獨特的驚叫聲、不時夾雜閩南語的台詞等等,相對而言韋以丞的角色變化性就大了些,兩者風格不同,不過看上去也都很舒服。

林鈺玲、謝俊慧及石展及十人小隊的表演則是陪襯地恰如其分恰到好處,石展所詮釋的「弱」實在很「強」(?),林鈺玲與謝俊慧的多場對手戲也具備相當的張力,十人小隊則是將整齣戲的完整性及趣味性向上提升不可或缺的存在!

此外,此次的詮釋還加入了一些時下的元素,例如小嘍囉要求孫飛虎繫安全帶、「去吧!去追吧!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兒!」、歌隊rap、歌隊B-box、以及一些細微處的別出心裁巧妙設計,為此劇點綴出了一些輕鬆的小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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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看的場次的演前導聆,由舞台設計劉杏林主講,而一看見這個舞台設計的時候確實感到充分的現代感與抽象感,一片巨幅的山水畫在場中旋轉,象徵著時空的遞嬗更迭,虛虛實實,實在不失為一個精巧的舞台設計。

整齣戲看完,個人認為比較大的遺憾,是從下半場,崔雙紋揭開對換身分的現實後,在這之後幾乎所有演員皆分配到了一種老派話劇式的蹩腳、吶喊演法,譬如崔雙紋與張生格格不入的告白這一段,台詞未免過於空泛;譬如孫飛虎喊著「你們到底是誰?!我是誰!!!? ( 崩潰 ) 」,譬如崔雙紋對阿紅提起「畫圈」這一段,阿紅的反應未免過於天真癡呆……..

這些在下半場偶然會出現的讓人感到不流暢的、不蘇湖的、鬧彆扭的台詞,無疑是此次表演最大的敗筆了,不過瑕不掩瑜,這次能夠藉由兩岸的合作,終於演出了姚一葦這齣一直未能搬演的巨製,能夠躬逢其盛,實在是相當幸運的一件事,也偷偷希望吳樾往後能再來台灣作表演。

呼哈!

 

 

 

 

 

(本文第一、三、四張圖片取自網路資源,若有版權問題請來信告知刪除,謝謝)

 

《孫飛虎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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